失望了三年，她又回來了---盧巧音「天演論」

過去一個星期實在太忙碌了，陳奕迅、Coldplay和盧巧音都選擇在這個星期推出久遺的專輯。前兩者給我的感覺是「高峰已過，原地踏步」。但後者呢？聽第一次時我很感動，我覺得Candy的高峰甚至是未到的，但再聽下去，我發現盧巧音的音樂並不存在高峰，事實她每次都帶到一些新奇給我們，分別只在這個「新奇」是驚喜或驚嚇。

作為盧巧音死硬樂迷一名(相比很多人不算太死硬了)，我真的對她的音樂失望了三年。經歷了上年的半退隱，來到今天Candy與唱片公司快要約滿，終於獲批准全權製作大碟，無須顧慮商業因素去做音樂：相信碟內最商業的正是兩首無厘頭的國語歌。結果「lumushake」一口氣就真的去到盡，寫了8首歌，而碟內十首歌大抵都欠缺流行元素。連選擇派台歌這件商業事也不太商業，因為第一首派台作「阿修羅樹海」正是全碟最alternative的一首作品，它和第二首派台「露西(3,180,000B.C. - ) 」亦是在演譯上超越商業樂壇極限的兩個大極端。

不妨開門見山，我會鼎力推薦「天演論」給有心人的，雖然商業味真的淡如水，但其實歌曲不是想像中的alternative，內容也不是想像中太難理解。Band sound底加大量strings，Candy回歸「好心分手」前得心應手的演譯和概念，還有四位詞人大顯身手，「天演論」是一張很平和的專輯，由頭到尾順序聽一次，有一種從世界邊緣走到另一個邊緣的感覺，應不難成為本年其中一張最出色的廣東專輯。

大碟未出，跑出來的新聞竟然是「全裸相」，又一次令大家忽略了音樂本身的美好。其實全裸相只有藝術並無色情，但貼題卻是事實，Candy今次就要回歸原始，人本身就是赤條條的來，今次甚至連聲音都是赤條條不經修飾的原裝捧上，無經過mixing工序。「天演論」只是概念一個，其實歌曲內容都不過是借題發揮，但四位詞人都抓到要處，10首歌詞風統一。

碟裏面每首歌都有instruction，雖未至「畫公仔畫出腸」，但已經解釋了所有歌名的背景。我起初對這個安排不太滿意，算是怕樂迷無法消化，對樂壇負面的想法嗎？直至我不知道「女書」為何物後，我又感到這段小小的instruction很體貼，況且會買這隻專輯的人應該都是有心咀嚼歌中意義的有心人，他們比起download mp3的人，很應該得到這份bonus吧。

返回原始的第一站是「露西(3,180,000B.C. - ) 」，「露西」被人想成粗口一事純粹滑稽，至於「露西」為何人？她正是人類祖先。「露西」的內容頗兜圈子的，我本以為會有很多弦外之音，但後來始終覺得只在談「愛情無回頭路」而已，至於要很仔細解釋一詞一義，不知會否「畫公仔畫出腸」，又或者根本就無太明確的解釋。Candy這樣的演譯對我來說並不甚麼驚訝，早就是預料之內，只是不太明這演譯跟內容有甚麼關係。有人懷疑這把嗓音是否真的無經電腦修改，其實答案很簡單，當你聽聽國語版的瑕疵，就知道Candy沒有騙你。

「天外飛仙」是首簡單易明的歌，內容是對大千世界的批判但很淺白，相比起碟內其他歌曲「天外飛仙」比較不搶眼，而Candy的演譯還給我一點舊上海感覺，但令人感覺到盧巧音拾回舊日馭駕音樂的力量。

至於真正讓這份力量大放異彩的是「阿修羅樹海」，選擇做第一plug未必是明智商業決定，但對於我們這群Candy舊迷來說無疑是一線曙光。很多人從「阿修羅樹海」看到「Candy回來了」，但其實這種ambient rock，甚至可以說是香港樂壇中的post rock作，從未有相似品在Candy舊作中出現過的。至於Candy「回來」的是那份力量，不論是黑暗得令人沈迷的曲，還是Candy仍然魅力四射的低音和迷離演譯，都是舊日Candy的力量。不能不提喬靖夫交出這份力評人類互相明爭暗鬥終自取滅亡、又同時抓緊意境的拿手好戲；還有梁翹柏又一高手之作，編曲的每個細節都能襯出氣氛，很有層次感，而且竟然選在玻璃窗外收音，從而得出現特別的vocal。盧巧音、梁翹柏和喬靖夫這個多年的鐵三角組合各自交出水準，「阿修羅樹海」可算是近年香港流行曲罕見的超水準作。

一看見「隔岸觀音」長達5分53秒就莫名奇妙地興奮起來，結果出來是延續「阿修羅樹海」的ambient，intro已經分幾鐘，緩慢的節奏開始帶來專輯裏平和闊大的氣氛，但可能對大眾樂迷來說會比較「另類」一點。「隔岸觀音」另一吸引之處是其客觀的宗教觀，宗教本應導人向善，但又偏偏自私地容不下其他宗教，結果弄出不少分歧甚至戰爭，這首歌只借一個外國人矛盾地到參觀寺廟和入鄉隨俗添香油的故事而發人深省，林夕這篇詞比起「天外飛仙」高明不少。

三十有一的楊千嬅以一整隻大碟「Single」作為新時代女性單身宣言，至於同樣三十有一的盧巧音單身宣言卻選擇退回原始，追溯戀愛的本義，發現不過是人類的「貪嗔癡」作怪。 「一念天堂」是很大路但帶點喃喃的情歌，若果不是林夕這份詞和Kubert比較用心的編曲，也許只會淪為一首「花言巧語」裏的非常普通ballad。「步天歌」終於帶來一點點激昂，後段很有危機感，似乎我們發憤圖強真是迫在眉切。

「女書」正是全碟最平滑流暢的一首作品，很親切動人和滿有時代感的搖滾。一向覺得盧巧音的women power味很濃烈，「女書」給我「Fantasy」時期婉弱及剛強交錯的震撼，這是另一首充斥舊Candy力量的作品。不得不向Kubert致敬，「女書」確實是首很亮麗的流行作，是這個時代下最漂亮的搖滾流行作。

「笛卡兒的長生殿」同樣地是一首研究愛情觀的作品，聽到這裏再想起「好心分手」那句淺白的「好心一早放開我」，就更讓我珍惜這張「天演論」。「笛卡兒的長生殿」感覺很華麗夢寐，細聽下似是「Muse」的一員嗎？

「送魂經」這個歌名加上本地樂壇極罕見的瑣吶，曾令我想像這是一首很gloomy的作品，結果出來大感意外，很有中土地方出殯的感覺，卻又加上很多電子effect和hip hop beat，內容談的卻是死亡，意境肅剎。或者黃泉之下千奇百怪，正有這種複雜的觀感交融。

甚麼人性生死都談過後，來到最後一track方知道Candy仍是樂觀地面對這個污穢人間，這個安排無疑是跟失手之作「賞味人間」相呼應。「敵托邦的拾荒姑娘」是越聽越不簡單的作品，阿邦跟Candy過往合作都無甚火花可言，今次成效好了不少，但我指的不簡單是Candy的平心靜氣和賣少見少的和音，「Fantasy」後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見Candy「la」幾句豐富編曲了，不免又叫我這個死硬樂迷感動一番。

說到底，三年後，Candy「回來」了甚麼？說的當然不只是「女書」的親切和「敵托邦的拾荒姑娘」的幾句和音。對比「花言巧語」盧巧音被k歌牽制著，「天演論」的盧巧音是重拾舊日駕禦音樂的力量，她再怡然自得地做概念，寫歌和投入自我演譯。人始終會成熟，你不會在這張專集中找到戾氣，換來的只有面對亂世的處之泰然和平坦遼闊的胸襟，還有Candy跟Kubert那團信心十足的音樂火。

我唯一擔心的是Candy這次又跟主流k歌樂壇脫一脫軌，下一張專輯應該怎樣走？

Recommend: 除國語歌外，全碟由頭到尾聽一次